抽到一支温柔签

    初识的人都会觉得我很温柔，因为我有一副极易让人产生温柔错觉的外表：柔顺的长发，恬静的微笑。其实恰恰相反我是个骨子里都透着刚毅的人。说话做事干脆利落，从不矫揉做作，甚至有一点点凶悍。如此性格，若身为男儿生于乱世，或闻达于诸侯，或舍生以取义也未可知。可惜如此太平盛世，白白蹉跎了许多扬名立万的好时光，这辈子与小鸟依人是无缘了。总要历练过才知道有些特质是流淌在血液里丢不开的执念。非人力可以改变。

    从小我就不是一个温柔的孩子，和男生打架下河玩水，身上总带着磕磕碰碰留下的淤青。一到夏天更了不得，衣服多半是湿的，那是因为站在岸边戏水，总会不小心跌进水中的缘故。故乡有一条小河，岸边水草环绕，摇曳着白头的芦苇，飞翔着不知名的水鸟。河水清澈见底，不时有小鱼蹦出水面。诗情画意得厉害。我恨不得天天去看。每次出去玩水衣服都是湿透的，妈妈又心疼又生气，抓着我的胳膊边打边问：“还去不去了？嗯？”我睁着圆溜溜的眼睛，咬着嘴唇就是不松口，妈越打越气，眼泪成串地落下来。用手狠狠地点着我的脑门。这才是我，挨打可以，讨饶坚决不行，我连泪都不会流一滴的。人要活过很多年才会明白，想哭就哭也是一种能力，需要很长时间的修炼。大多时间我的悲伤都被调成了静音模式。

    “袅袅娉娉十三余，豆蔻梢头二月初。”花样年华的女子一个赛一个娴静，谁不是行如弱柳扶风，声似和风细雨。唯独我走路咚咚敲得地面震山响，而且还面色冷峻，不苟言笑。人赠雅号“冰山美人”“刺玫瑰”。有次与舍友谈笑旁边男生惊得下巴要掉下来：“噢？原来她会笑？”，朝夕相处两年，这个发现堪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让他震惊。说我是支刺玫瑰，还真形象，我伶牙俐齿的，那些调皮捣蛋的男生从来讨不到半点便宜，要是真心惹恼我一顿连珠炮的抢白，吓得他们不退避三舍才怪。有次一个男同学神秘兮兮地告诉我，他们男生宿舍给全体女生打分，我荣登榜首，不过是倒着数的。见我无动于衷他幸灾乐祸地补一刀：“其实本来你是第一的，结果他们都说你凶得很，分数越改越低，一路垫底。”真想给他一拳啊！我凶不凶关他们什么事啊？他们是我什么人啊？我又不喜欢他们，干嘛傻傻冲他们笑？谁准许他们像挑菜市场的萝卜一样给女生打分了？真正岂有此理！平心静气仔细打量那个真正的第一，纤巧袅娜，婉约可人，平时连个大声话都不说，见谁都浅浅地笑着。原来男生喜欢这样的女孩！想来也对，这么温顺听话，比较容易驾驭。想让她朝东她就不敢朝西，好比电影里的日本女人，恭敬谦卑地低头跟在男人后面，一边颠着小碎步，一边温顺地点着头：嗨！嗨！嗨！苍天在上！我永远学不会！生而为人不是为了让人驾驭的，我不想讨好任何人，只愿做最真实的自己。我就是我谁也替代不了。我要做一个好得只有我自己才可以形容的人。

    刚认识老公时他还没见识过我的凶悍。有次两人开玩笑捏着我的手腕玩，不知怎的，力道越来越大弄疼了我，连说了几个松手，他不但不理还嬉笑着来劲了，我毫不犹豫一口就咬了下去。只听“哎呀”一声惨叫，他闪电般松开手，牙缝里咝咝吸着凉气，看着手掌上清晰的牙印错愕地望着我：“你属狗的？”我傲慢地瞪一眼：“别惹我！”然后在他惊讶的目光中，扬着头徐徐离开。有了儿子后我就更不温柔了，男孩子淘气，每每闯祸都免不了一顿数落，有时实在过分也会动手打他屁股，有次正在训他，忽然发现他忽闪着亮晶晶的黑眼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。于是疑惑地问：“怎么了。”只见他不紧不慢地撇撇嘴：“一天到晚就知道骂我。还是老师呢！说话大声得像个男人！”像个男人？我回味着这句话不由失笑，看来我真的是太不温柔了。

    温柔于我是水中花镜中月，可望而不可及。但讽刺的是如此不温柔的人，身边却有许多温婉如花的朋友。一个个画着精致的妆容，踩着细细的高跟鞋，倩影过处暗香浮动。“清晨帘幕卷清霜，呵手试眉妆。”这种情景于我是极少遇到的，我极少化妆，除非某些特别重要的场合，需要用脸了，我才肯把它描得山青水秀，比如说：领个奖，发个言，做个课什么的。有人说：“男人的脸是自传，女人的脸是小说。”这话我深有体会，只要女人愿意，随时都会让这小说变得扑朔迷离，柳暗花明。颜值这东西偶尔真的挺好用。都说闻香识女人，香水我倒是有只不过没洒在身上，全塞在衣柜里熏衣服了。不过刚毅的人也有一颗柔软的心。书中感人的语言，影片中动人的情节，贫病孤雏的一声啼泣，无不让我潸然泪下。飘荡在山间的流岚，照耀着群山的红日，酝酿在叶尖的垂露，都让我心生敬畏欢欣落泪。

    有时也遗憾，遗憾自己不够温柔，若能似莲柔情绽放，必会更多一层迷人的韵致。但立即就明白这是不可能的。要我东施效颦般去模仿别人，那还是我吗？“草木有本心，何求美人折。”温柔也好，刚毅也罢，都是摇曳在尘世的花朵，就让他们各自精彩各自绚烂吧,爱我的人不会因为刚毅而厌弃我，不爱我的人也不会因为我变温柔而喜欢我。这个世界有人喜欢你，有人无论你怎么改变都不喜欢你，这很正常！就这样带着一颗自由的心在人间自如行走好了。

作者简介：亢小娟，教师，宝鸡市作协会员，凤翔县作协理事，发表作品100多篇，散见于《宝鸡日报》，《中国教师报》，《一览》，《文苑》等报刊杂志，有散文获“第二届全国散文大赛”银奖，“第四届中外散文诗歌邀请赛”二等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