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二胡我的童年

序:在我的童年故事里，最难忘是自做二胡，尤其是配备二胡材料:琴筒宜成年母竹，忌用公竹，由此才听说竹子也分公母；琴皮以母性蛇皮为上品，公蛇次之；琴弓则需大公马之尾毛。NYk文惺网

农村里孩子们的童年，有些寄托在牛背背上，有些和谐在鸭鸭鹅鹅高歌不息的交响乐中，有些投影在映山红与茶花蜜里面……NYk文惺网

但我的童年，大部分，揉拉(拉二胡的动作)在二胡里。NYk文惺网

记得是一个正月初，邻街一位拜年的客人拉响了二胡，那声音好好听的，到底好听到什么样子，想形容却形容不出来，只觉得越听心里越舒服，听着听着就往那声音处走，不是我要走拢去，是那声音牵着我，拉着我一一声音走我也走……如果允许用后来学到的形容词来形容，可以搬来一堆:此曲只应天上有，人间哪得几回闻……间关莺语花底滑，幽咽泉流水下滩……吴丝蜀桐张高秋，空山凝云颓不流……昵昵儿女语，恩怨相尔汝……NYk文惺网

莫非我做了琴声的俘虏？NYk文惺网

其实不只我，客人身边早已围拢了一圈大大小小的俘虏……NYk文惺网

外围有人小声打问拉琴客人是谁？有人悄悄回话说是文工团的琴师在演奏《洪湖水浪打浪》。NYk文惺网

他右手持弓，或快、或慢，或长、或短，在琴弦上推送、牵拉，有时还抖动……他左手虎口把住琴杆，指头在弦上或按、或揉、或上下滑动……“人间哪得几回闻”的声音就被推送牵拉出来，“空山凝云颓不流”的旋律就被按揉滑动出来……NYk文惺网

拉的拉得抑扬顿挫，入情入境。NYk文惺网

听的听得如醉如痴，大气不出。NYk文惺网

当时我在心里说:世界上竟有这么美妙的事物，拥有她该有多好。NYk文惺网

还不禁想起:牛牯子有一根能吹出声却不成调的笛子，就曾在孩子们面前很扬眉吐气的；二妹仔有一把小口琴，也在小伙伴们面前甩了好几回她的羊角辫；小胖胖有一只哨子，常被推举为一群小傢伙的领队……NYk文惺网

我若拥有一把这样的二胡，那么我将是月亮，小伙伴们自然就会臣服为星星……NYk文惺网

也许与二胡有缘，也许太爱二胡了，当众人散去，客人也起身时，我居然拉住他，当面请教怎么才能做成一把二胡。NYk文惺网

“真一一想一一自己做？”他语气里充满测试真诚与决心的力度与温度。NYk文惺网

我下定决心地刚毅地点点头。NYk文惺网

他认真介绍了三样关键材料:琴筒，蛇(蟒)皮，弓毛。NYk文惺网

他特意强调:蛇皮，以油麻蛇、菜花蛇等的皮子为上品，而又以母蛇皮子为上上品；弓毛，则以公马尾巴毛为最佳；琴筒，须母竹且成年母竹为之，不宜用公竹。NYk文惺网

呵呵，平时只知道人分男女，日月分阴阳(月亮婆婆，太阳公公)，禽畜分雌雄(公鸡打鸣，母鸡下蛋；雄兔脚扑朔，雌兔眼眯离……)，哪知竹子也分男女公母！莫非石头、流水也可分公母雌雄？按下不表，且待来日先去备料琴筒。NYk文惺网

人上十个，武艺周全。我的一群小伙伴们中，就有辨识竹之公母者，因他爸是队(那时候叫生产队，相当现在的组)里的篾匠(尤能选准成年母竹以编织箩筐筲箕等农用器具的匠人)师傅，我们都叫他小篾匠。NYk文惺网

笫二天就特邀小篾匠，加另找几个小朋友，在他指挥下，帮忙砍下一棵大竹子，锯下无疤无痕青油油一节竹筒一一应该是好料无疑，就拿回找他爸鉴别。NYk文惺网

他爸接过竹筒，上下左右看看，用手指头敲敲，接着吹一口气，闻一闻味，什么也没说，交还我。NYk文惺网

“是母竹吗！？”我急着问。NYk文惺网

“是母竹……”说这话时，他脸色不柔和。NYk文惺网

“好。”但我很爱惜地摸摸竹筒，笑了。NYk文惺网

“……它还未成年，就被你们砍了！”他冷冷地补充。NYk文惺网

“我们怎么辨认？”听他刚才的话里表示出了不满，我只这样简单问了一句。其实还想细问几句:成年男女好分，长胡子的是男，不长胡子而穿裙子的是女，但是，竹子儿童时(笋)，不分男女，都穿笋壳裙子，长成竹子了，都光着身子长发飘飘……怎么区分？NYk文惺网

“你们没看到竹筒色泽青青？要老黄色，老黄色。”NYk文惺网

我瞅瞅竹筒，果然青嫩青亮的，闻一闻，也是满筒子嫩气。NYk文惺网

几经挑剔，琴筒材料总算准备好了。是又一次披荆斩棘，到竹山里寻母竹，且寻取老黄色老黄色成年母竹砍了，从其腰部选锯了一节竹筒。当时，为从竹子的腰部锯一节还是臀部锯一节几个人还犹豫了一阵，最后小篾匠表态:臀部太肥，锯腰部一节吧。NYk文惺网

下一个材料目标是蛇皮。但要得手蛇皮，谈何容易？它不像竹料，山里有的是，随到随砍，砍错再砍。而蛇，即使有的是蛇，我们也不敢砍一一我们谁也没有刘邦砍白蛇的胆量与身手。NYk文惺网

一连好些日子，见小伙伴们就嘱咐:一有蛇皮消息，先告诉我！NYk文惺网

终于，这一天牛牯子吹着不成调的笛子过来，可能是来报告蛇皮消息了吧，不禁涌上几分兴奋。结果，他是来反问我:有了蛇皮消息么？NYk文惺网

记不清又过了几多日子，二妹仔甩着牛角辫，嘴边叨着小口琴，径直向我走过来。那样子，她八成是送蛇皮消息来了一一思维的天平总爱往这个方向倾斜。还真是的。NYk文惺网

她问:“你是要蛇皮？”NYk文惺网

“是啊！”NYk文惺网

“做二胡？”NYk文惺网

“正是的。”NYk文惺网

“而且是要母蛇皮？”NYk文惺网

“正是，正是哩。”NYk文惺网

“嗨，你怎么早不说？你怎么不早说？”NYk文惺网

这口气，必有蛇皮消息做背景。NYk文惺网

“早些日子，我妈说我外婆那边有几个人，从山边黄土洞里，挖出了一条大蟒蛇，正是母的……”NYk文惺网

“那，太好了。”我忍不住打断她。NYk文惺网

“只是，蟒蛇，早就被人收买走了。”NYk文惺网

嗨，这叫什么消息？让人晕倒的消息吧。NYk文惺网

看来，弄到蛇皮是可遇而不可求了。NYk文惺网

我的二胡，您在哪里？您在哪里，我的二胡？NYk文惺网

踏破铁鞋无觅处，得来全不费工夫。NYk文惺网

这不是有人抓住了一条大蟒蛇吗？NYk文惺网

就跟上他们，看怎么处理？还听到其中有人兴奋地说:是母蟒哩。另一人说:母蟒肉才又补又好吃。又一人说:喂，莫把皮子剥破了，这是做二胡的上等材料啊……NYk文惺网

“唿一一唿一一”NYk文惺网

小胖胖的哨声惊醒了我的梦……用后来学到的话是“惟觉时之枕席”，失梦中之蛇皮。NYk文惺网

实际上，在这些企盼得到蛇皮的日子里，我还一直思量着怎么弄到马尾毛做拉弓？NYk文惺网

我们南方乡下喂牛耕田，有谁养马？马之安在？焉谈马尾？NYk文惺网

这样的马尾长毛，绝对佳品。不过，这只是画“尾”充“弓”。NYk文惺网

一日，天气闷热出奇，一丝丝风也没有。有经验的大人们议论:一场大雨要来了！就有爷爷奶奶们招呼孙子们莫野远了，父母们召唤孩儿们回屋避雨。NYk文惺网

但前边山脚下马路边却围拢了些许人们，那里肯定出了点事。猜测之间，却见小篾匠从那小跑步过来，目光巡视一圈，落到我身上:NYk文惺网

“马路上……刚才，一辆车子开过……”NYk文惺网

听他这样说，这边人们紧张了……NYk文惺网

“一个……”NYk文惺网

“是谁？是哪家的？……”NYk文惺网

“不是，不是一个……是一条，一条好大好大蟒蛇，被车子，压了……”NYk文惺网

大家不禁长长“哦”出一声。有人添一句:天气这么热，蟒蛇耐不住了，才爬出来到路边透气的……NYk文惺网

不用说，我这次获得了蛇皮，至于是母蛇还是公蛇，顾不得那么苛刻了。NYk文惺网

原来，母竹做琴筒，加上母蛇皮子做琴皮，拉其琴发出的声音，较公竹公蛇皮之琴更圆润，又相对稳定而少受天气变化影响。NYk文惺网

为什么弓毛以公马尾毛为佳？主要是从长度粗细着眼。公马尾毛明显优于母马尾毛，以之做成拉弓拉起二胡来，才能使琴声的强弱长短挥洒自如。NYk文惺网

当我盼星星盼月亮也总未得马尾毛做拉弓时，只好退而求其次，让牛牯子从他家那头公牛尾巴上剪下一把最长的代用，反正牛尾毛总比狗尾毛长，比兔子尾巴毛更长。NYk文惺网

不怕人笑话，当我在未得牛尾毛时，由于做二胡拉二胡心切，还曾用棕丝丝做过拉弓。那样的弓，拉不出半个拍子的声音来，憋屈极了。这个时候，小胖胖曾嘲笑说，用棕丝丝做拉弓，还不如剪一把二妹仔的羊角辫来做拉弓哩。NYk文惺网

再后来，我终于弄到手大公马的尾毛，做成一支长长的拉弓，慢慢推过去，缓缓拉过来，都可演奏出好几个节拍的音符，真个得心应手，挥洒由我做主。NYk文惺网

由是学“15”弦，练“52”弦。NYk文惺网

现在还清楚记得，我首先练习的是《东方红》曲子。很快，牛牯子的笛子也追随二胡练，接下来，，二妹仔的口琴也练《东方红》……似乎，我们无组织无纪律却又组成了一支三人小乐队，以二胡为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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