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的,种子进了农村!这应该是深入,是进展,而不是失败!
一九二七年十月下旬,郭沫若由香港潜往上海,找到了他的日本夫人安娜和孩子们,潜居在窦乐安路的一家弄堂的房子里,周围住的都是日本人,这在白色恐怖的上海还是比较安全的。起初,党组织安排他全家去苏联,暂时躲避敌人的屠杀。正当他举家准备登船北上的前夜,他突然得了一场大病,错过了船期。不久,他大病初愈,一时间“民族的苦难,阶级的义愤,以及对未来的希望,一齐涌入他的心头,形成了他的又一个诗的火山爆发期”。在这朔风凛冽,寒冬漫漫的上海,他“在床头、藤椅上把捉着笔,写下了二十多首诗”。事后,他收入诗集《恢复》中。平日,他蛰居家中,思索着革命的未来。但是,每当听到搜捕共产党人的警笛声时,他唯有对着阴霾的长空,以高昂激越的声调吟咏明志的诗篇:
我们的眼前一望都是白色,
但是我们并不觉得恐怖。
我们已经是视死如归,
大踏步地走着我们的大路。
要杀你们就尽管杀吧!
你们杀了一个要增加百个:
我们身上都有孙悟空的毫毛,
一吹便变成无数的新我。
郭沫若这犹如投枪的诗篇一经刊出,就像是一颗颗炸弹炸开了敌人的封锁,给上海引来了一道道希望的光亮,也给革命低潮中的共产党人以信心,以力量。在这期间,日理万机的周恩来时时都在关注郭沫若的诗作,并于万籁俱寂的深夜低吟这匕首似的佳篇:
我已准备下一杯鲜红的寿酒,
朋友,
这是我的热血充满心头。
要酿出一片的腥风血雨在这夜间,
战取那新生的太阳,新生的宇宙!
诗为心声。周恩来从这呐喊似的诗篇中看到了郭沫若那颗红红的跳动的心!他为诗人那特有的革命激情所激动,也为诗人那发自内心的怒吼而欣慰,因为革命失败的大浪不仅淘尽的是泥沙,而且还凸显出千古风流人物!但是,当他想到重新上台的蒋介石必将更加残酷地镇压共产党人的时候,他就不止一次地请李一氓等同志转告诗人郭沫若:“要注意斗争策略,要确保自己的安全。”
郭沫若在蛰居上海期间,诚如李一氓所记述的那样:“一批和创造社有联系的日本留学生,放弃了大学毕业回国来了。他们是彭康、朱镜我、李初黎、冯乃超、李铁声。处在革命低潮的时候,他们反而怀着饱满的革命热情,想为中国工人阶级的革命事业贡献力量。”自然,他们陆续集结在郭沫若的麾下,并在上海大力宣传无产阶级革命文学。
对此,郭沫若满怀革命的热情,领导了这一无产阶级革命文学运动。在白色恐怖的上海,他们首先恢复《创造月刊》,举办《文化批判》,在初步传播马克思主义文化思想的同时,批判了新月派鼓吹文学“忠于人性”等反对革命文学的“山羊式”的理论,推动了革命文学的发展。但是,这些从日本回来的青年,他们在开始一个短时期,其“言论曾经针对过鲁迅,因此,引起双方很尖锐的笔墨官司,把郭沫若、成仿吾也牵扯进去了”。此乃后话。
周恩来十分重视无产阶级革命文学运动的兴起,他考虑到未来文化战线斗争的需要,通过李一氓等人很快接见了这批从日本留学归来的文学青年,“鼓励他们为革命事业奋斗”。随着蒋介石的复出,上海的白色恐怖日甚一日,为了郭沫若的安全,周恩来时时都在关注郭沫若下一步的行踪,并和有关同志协商,“决定安排他到日本去”。
查郭沫若写的日记《离沪之前》,二月九日写道:“豪(伍豪即周恩来)兄不来,一时也不能动身。恐陷十一号不一定能够走成。”二月十日的日记写道:“豪和民治来,同吃中饭,仿吾亦来,约了初黎等来谈话。晚伯奇来,留仿吾与伯奇在家吃晚酒,颇有醉意。决定期乘十八号的‘坎拿大皇后’。”由此可知,郭沫若这次旅居日本,的确是由周恩来等同志安排的。同时,还可以确定周恩来这次往访郭沫若的时间是二月十日。
周恩来自南昌起义失败与郭沫若分手已近四个月了!虽说在这期间,他们共处上海也有三个多月的时日,但敌人的屠杀政策却把他们分开了,要见上一面也是很难很难的。好在他们的心是相通的,其间又有李一氓等人传递信息,并不感到恨难相见。可是,他们之间毕竟共同经历了南昌起义失败后的生死离别,而时下这次难得的相见又将意味着更长期的离别,因此他们都有着千言万语想说,但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情意和痛楚!也或许是出于这种难以言喻的情意和痛楚,郭沫若拿出了月前和着血泪写就的《怀亡友》诗相赠。周恩来明了诗人的用意:以诗述说自己的心声。为此,他当即捧读、低吟:
我们的相识虽然还不上半年,
我们的亲密实际上如同兄弟一般。
你有一个赤诚的性格,不免迂得一点,
但别人说你的计谋是十分周全。
那时候希望还笼罩着我们的大陆,
我们同居在岭南,革命的策源地点。
那时候你劝我实际的行动,
我兴高采烈地随着大军北伐中原。
读罢这首《怀亡友》诗,周恩来清楚郭沫若悲悼的亡友,是他早年在德国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的战友孙炳文。“四一二”反革命政变后的第七天——四月十九日,时任北伐军总政治部后方留守主任的孙炳文,即被蒋介石残杀在上海的龙华。周恩来知道,孙炳文是促郭沫若走上革命之路的好友,因而孙的死对郭的震撼是很大的。早在南昌起义退往潮汕的路上,郭沫若就曾多次向周恩来表示对孙炳文的追念。时下,他拿出这首《怀亡友》诗呈送周恩来,除去再次哀悼共同的亡友孙炳文以外,还表示对共同的敌人蒋介石无比的愤恨。自然,他还希冀借此向周恩来示喻自己不忍离去的矛盾心情。对此,周恩来完全理解诗人那火一般的革命热情和矛盾的情愫,他沉吟片时,低沉地说道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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